第65章 第 65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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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 第 65 章
“我說, 既然人家願意私了，你們賠錢了事也就罷了，難道還真想鬧到衙門上去對簿公堂？”
說話的男子身著衙役服, 看起來三十多歲，留著倆撇精明的小胡子。
瘦子附和道：“就是，官爺都發話了。”
劉氏依舊搖頭：“大人, 這件事一定有古怪，我們不可能用發黴發爛的原料, 請大人明察啊。”
衙役男不耐煩道：“這東西是從你們的後院搜出來的, 這麽多人都看著，能有什麽古怪？我沒那麽多功夫陪你們耗著, 最後問一遍, 到底賠不賠？”
劉氏臉色發白, 一時說不出話來。
她說要報官，還未來得及差人去請, 一個巡街衙役便聽聞動靜主動進了屋，開口詢問怎麽回事。
瘦子搶先一步, 嘰裏呱啦地將事情描述了一遍, 劉氏自然不認同他的說法, 趕忙澄清。
但兩方都拿不出確鑿證據，衙役聽完後一聳肩：“既然如此, 那不如去後廚看看。”
劉氏對原料品質再清楚不過，自然不懼，然而誰知在查看庫房原料時，衙役動手拆看, 竟然從中發現了一袋發黴的茶葉，以及一袋蟲蛀發爛的紅豆。
這一發現, 在食客間仿佛丟下一顆炸藥，轟然炸開。
若說原先食客們大多偏向店家或是半信半疑，那麽在看過這些證據後，對他們的懷疑和不信任瞬間到達頂峰。
一時間群情激奮，各個叫嚷著惡心、賠錢等。
劉氏幾人奮力安撫也沒能安撫下來，還是衙役嫌吵大喝一聲，食客們才稍稍安靜。
衙役男等了一會兒，見劉氏不答，頓時冷笑一聲：“看來你們是很想去牢獄走一遭了。”
宋傾冉就是踩著這句話走進來的：“誰要去牢獄？”
劉氏轉過頭，縱使宋傾冉沒露臉，但看到跟在她身後的孫曉曉，便已知曉對方的身份，頓時，壓抑的情緒一下子翻湧上來，她聲音微啞，叫了一聲‘少夫人’。
帷帽動了動，轉到她的方向，宋傾冉笑著‘嗯’了一聲，安撫道：“沒事了，接下來我來處理。”
劉氏往後退開，孫曉曉快步靠過去，拉住她的手，輕輕叫道：“劉姨，你沒事吧？”
“你是老板？”
衙役男上下打量了一遍宋傾冉，看不到臉，又看向她旁邊的景妙，在對上那雙奇異的翡翠碧眼時，他瞪了瞪眼，隨即眼中閃過厭惡和恐懼。
景妙對他人的情緒異常敏感，尤其是關於自己的眼睛，察覺到這股惡意，拳頭頓時捏緊了。
很好，你成功惹怒了公主殿下。
宋傾冉握著景妙的手捏了捏，回答：“不。”
衙役男剛要瞪眼，你不是你插什麽嘴？
就聽宋傾冉接著道：“我和她都是這家店的老板。”
衙役男：……
他翻個白眼：“既然是老板，為何藏頭露尾，連面都不敢露？”
宋傾冉道：“我習慣如此，況且這和現在的事情無關。”
衙役男不依不饒：“不敢露面，那就是做賊心虛嘍。”
宋傾冉：……
“倒不是不敢。”
宋傾冉好心提醒道：“只怕等會兒你要維持秩序了。”
衙役男這會兒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，催促道：“聽不懂你在說什麽，快點。”
宋傾冉淺嘆一口氣，沒有選擇直接摘下帷帽，而是擡手掀開帽紗。
“嘶~~”
看清那張絕色姣容，周遭倒抽氣聲連綿響起，食客們各個瞪直了眼，一個個心肌梗塞似的捂住心口。
半晌，一道聲音幽幽傳來：“我覺得吧，這件事應該是有誤會的。”
態度轉變之快，惹來身邊人的一瞪眼。
剛才你可不是這麽說的。
這萬惡的看臉的世界。
宋傾冉背對門口，站的位置偏店內中間，因此只有半數食客看到這一幕，這幅怪相引起其他食客們的好奇，紛紛繞到另一邊想要一看究竟。
這一過去，又是大同小異的反應。
有人張大了嘴附和道：“是啊，肯定是有誤會在的，大人再查一查吧。”
這一下，門外看熱鬧的百姓們更加好奇了，率先有人按耐不住，擡腿溜進店，做賊似地探頭探腦，活像王八伸長了脖子晃來晃去，惹得宋傾冉下意識微微側頭，撇過去一眼。
“嘶——”
這聲抽氣格外嘹亮長久，接著‘咣當’一聲，摔倒在地——抽得太厲害，把自己抽缺氧了。
“怎麽了怎麽了？”
“到底看到啥啊？”
“咱們也進去看看唄。”
這話說出來時，已經有人率先效仿前人擠入店裏，氣氛一起，門口很快擁擠起來。
衙役男這才回過神，狠狠咽了口唾沫，因為門口鬧出的大動靜不得不走過去呵斥：“幹嘛呢幹嘛呢！都出去！還有你，是剛才店裏的食客嗎？不是就出去……”
宋傾冉淡定地重新放下帽紗。
不是她自戀，實在是經歷得多了。
最後，衙役男不得不亮刀嚇退眾人，然後將所有門窗暫且關上，阻隔外界的視線，這才有空抹了把汗——四月天，他活生生累出一頭熱汗。
整理了一下身上被擠成泡菜的衙役服，再度來到宋傾冉面前，衙役男的聲調放柔了不止一個度：“那個、咳，那什麽，我覺得這件事情說來話長，這兒人多，要不咱們上二樓詳細聊聊。”
他的眼神一個勁兒地往帷帽下瞄，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，看得景妙的臉色瞬間黑下來，她側步擋在宋傾冉面前：“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，大家一起聽。”
面對她，衙役男的臉一下子拉下來：“我在和她說話，有你什麽事兒？”
景妙氣笑了：“我也是這家店的老板，怎麽沒有我的事兒？”
衙役男一噎，他只顧著和宋傾冉說話，忘記這一點了。
“她說得對，就在這裏說好了。”
宋傾冉開口道：“方才，我已經聽店裏的人說了經過，大致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。”
她轉頭面向食客們，揚聲道：“諸位，我以名義擔保，雲綢奶茶飲絕對不會使用劣質原料，這件事情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，想以此陷害汙蔑我們！”
“還請諸位給我們一些時間，我們定會將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，給大家一個交代！”
食客們面面相覷，半晌，有道細細嗓音響起：“要不，再看看？”
“我覺得可以。”
“說心裏話，我來這裏吃過幾回了，從沒發生過這種事。”
“這證據都在這裏了，還有什麽好查的？”
……
食客們小聲議論著，間或夾雜著兩句不和諧的聲音，宋傾冉向其他人倒了聲謝，目光掃過發出不和諧聲音的人。
是下午鬧事的那兩人。
進來第一眼看到他們的時候，宋傾冉就悄悄碰了碰藏在袖子裏的玉鐲，和孫渺渺確認過了，這兩人同時也正是夜晚的瘦猴男和壯碩男。
宋傾冉冷冷收回目光，對衙役道：“既然是原料出了問題，不如先讓我們與供應商核對一下情況。”
“這個……”
衙役男有些猶豫，他借勢向櫃臺倚靠側身，擡眼間對上了瘦猴男催促的目光。
他又不是真來查案的。
沒錯，他與瘦猴男是合作多年的老相識了，這種訛錢伎倆也不是第一次幹——先由瘦猴男一夥兒尋找目標，多是些規模不大、又生意不錯的食肆一類，畢竟好做手腳。然後瘦猴男的人開始鬧事，他則早早在附近徘徊，若是鬧到要報官這一步，便由自己出面，威逼加恫嚇幾句，老板們大多不願找事，加上訛的錢財不算大，也就默默忍下了。
事後，無論自己有沒有出面，都能得到一半銀錢。更甚者，老板害怕之後遇到報覆，還會塞銀子給他，請他暗中多幫忙看顧。
這次亦是如此。
所以衙役男再清楚不過，就算去找供應商核查也查不出什麽。他不想浪費這個時間，但同時，他又眼饞美色，更想從宋傾冉這邊占點便宜。
衙役男舔了舔唇，思緒轉動間，選擇了一個擇中方法，他點點頭：“那就派人去把供應商找來。”
等人來需要時間，在場眾人各自找位置先坐下，宋傾冉自然和景妙坐一桌，衙役男想過來，被景妙狠狠一瞪，然後拉著自己的侍衛和安心坐下，將剩餘兩張凳子都坐滿了。
衙役男：晦氣。
他繞過去，笑道：“我有兩句話想和老板說，不知是否方便借一步說話？”
“不方便！”
回答的人是景妙。
衙役男嘴角一抽，再次道：“不上二樓，就在……就在那兒！五步遠的地方，可以了吧？”
他頓了頓，又補充道：“是關於店裏原料一事。”
宋傾冉按住景妙的手，站起身：“行啊。”
她倒想看看此人想說什麽。
五步不遠不近，宋傾冉站定：“好了，五步遠。不知大人想說什麽？”
衙役轉頭就能看到虎視眈眈死死盯著自己的景妙等人，不止他們，還有其他食客們也好奇地看了過來，自然不敢在這種情況下做什麽，他只是壓低聲音，確保不被第三人聽到：“那兩個人我見過，就是兩個地痞瘤子，心眼小得很。你要是惹了他們，以後說不準什麽時候要報覆你，聽我一句勸，能賠錢了事就賠錢了事吧。”
宋傾冉淡淡道：“不是我們的錯，為什麽要賠？”
衙役男‘嘖’了一聲：“我知道你在乎的是店裏的名聲。這樣，等會兒供應商來了，我幫你將這件事推到供應商頭上去，這樣不就兩全其美了嗎？”
推到供應商頭上？
宋傾冉詫異挑眉，片刻後問道：“怎麽推？”
她帶著帷帽，衙役男看不到她臉上的古怪神色，只道：“這個我自有辦法。”
宋傾冉沒說話，衙役男以為她默認了，笑嘻嘻地找了個椅子坐下了。
宋傾冉回到座位，景妙連忙問她：“他和你說什麽？是不是威脅你了？”
宋傾冉想了想道：“他說了個笑話。”
景妙：？？？
沒等多久，門口傳來喧嘩吵鬧聲，大門被推開，一人站在門前。
是供應商來了？
衙役男猜測著，站起身沒走兩步，看清那人面容時一楞，隨即快走上前，笑容滿面地迎上去：“都頭，你怎麽來……”
話還沒說完，就被都頭伸手撥向一邊，不耐呵道：“閃開，別擋路。”
接著往側邊一站，滿臉堆笑地彎下腰：“大人，請。”
一道紅袍身影出現，他左右環顧，很快找到目標，走到景妙旁邊：“下官見過……”
話未盡，景妙擡起手，笑瞇瞇道：“曹大人，這是在外面，就不用了，倒是勞煩你跑這一趟。”
戶部右侍郎曹大人笑道：“應該的，不打緊。”
沒等兩人繼續寒暄客套，另一抹藍袍身影匆匆而來，曹大人回眸一瞧：“原來是馬大人。”
“下官見過曹大人，還有……”
馬大人同樣行禮婉拒後，景妙道：“大家都到了呀，那就盡快破案吧。”
馬大人連連點頭，他不敢審問公主，轉頭督向都頭時冷下臉：“到底是怎麽一回事？”
都頭直接推了衙役男一把：“吳貴，大人在問話，還不快快回話。”
吳貴直接被推到了地上。
倒不是都頭力氣太大，而是吳貴腿軟了。
從見到這兩位大人起始，吳貴的眼睛就越瞪越大，他即使是眼睛瞎了，看不到兩人身上代表三品和四品的官袍，也能看到自己的老大都頭那畢恭畢敬的諂媚樣。
這一刻，吳貴開始懷疑人生。
怎麽回事？
這裏不過是一家小小的茶飲店，怎麽就讓這些大人們親自出馬了呢？
而且他們對那位碧眼女子的態度，無一不證明了那女子更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。
自己剛剛……還對她翻了白眼？
吳貴頓時眼前一黑。
他是誰？他在哪兒？他做了什麽？
事情是怎麽發展成這樣的？
他只是想掙一點小小的外快補貼一下生活，生活卻給予他重擊。
吳貴還在風中淩亂，被都頭這麽一推，之前被小頭沖昏了的大頭總算恢覆理智，在美色與錢財之中，選擇了自知之明。
“大人，事情是這樣的……”
吳貴連忙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講述一遍，除去自己那一部分，其他的不敢有絲毫偏頗。
曹大人聽完一瞪眼：“所有原料由皇糧所出，不可能會出問題。”
“是是……”馬大人連連應是。
景妙插-嘴道：“曹大人，馬大人，我覺得還是先查一查為好，免得被人家說官官相護。”
曹大人忙應下：“下官這就派人去核查。”
他轉頭吩咐下屬，派了一人回去核查進貨記錄，其他人則留在店內檢查原料。
很快便有了發現。
“大人，這兩袋茶葉和紅豆並非皇糧。”
景妙拉著宋傾冉湊上去：“哦，怎麽說？”
下屬側身讓開，好讓眾人看得更加清楚，解釋道：“皇糧所用的麻袋抽繩皆是特制，雖與市面上流通的普通麻袋顏色大小相似，但材質是不同的，還有特供標識。這兩個只是普通麻袋。”
景妙上手摸了摸：“是不一樣哎。”
曹大人撫了撫胡子道：“如此，那便是被人動了手腳。”
宋傾冉笑看吳貴一眼：“看來不是供應商的問題，這位大人，你說是不是？”
吳貴自從問完話就縮成了個鵪鶉，之前說要‘把責任推到供應商頭上’的豪言壯語成了個屁，他察覺到宋傾冉在和他說話，忙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：“是，是是，您說得對。”
馬大人多看了吳貴一眼，隨即說回案子：“糧袋方才已核過，總數未變，說明必然是原有的皇糧被人掉包，那便要從能接觸到庫房的人手查起。”
最能接觸到庫房的人，不正是店裏的夥計們嗎？
馬大人看看景妙，景妙看向宋傾冉。
宋傾冉道：“大人但查無妨，我相信我店裏的人斷不會做出這種事。不過說起來，我方才忽然想起來一件事，應該能提供上一點線索。”
“我曾聽店裏人說過，前些日子半夜，聽到小黑狂吠，擔憂會不會是賊人想要偷盜，以防萬一，我便叫人在庫房地上撒了熒光石粉，若是有人走過，想必會留下痕跡。”
馬大人奇道：“我倒是知曉熒光石，可據我所知，熒光石會在夜裏發光，那賊人再蠢，也不會踩上去吧？”
宋傾冉解釋道：“大人有所不知，這熒光石需要在白日裏曬足日光，夜晚才會發亮。我取用的都是未曾見過光的熒光石。”
馬大人恍然：“原來如此，這麽一說，這確實是一條十分有用的線索。”
他轉頭瞧了瞧窗外：“今日陽光正好，說不定今天晚上就能順藤摸瓜，找到賊人。”
說是要等到晚上，但不可能當真就這麽眼巴巴地幹等，趁著白天，馬大人還是按照流程思路，按照嫌疑最大的人選開始查詢審問。
這店今日明顯是開不下去的。
宋傾冉揚聲道：“諸位，我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找出真相，屆時公之於眾，必會還本店一個清白！同時，也很抱歉耽誤了大家許久的時間，今日大家所有的費用全部免單！”
“哎呀，老板客氣了。”
“我的天，原來咱們吃的是皇糧啊。”
“明白明白，我相信老板。”
……
食客們紛紛表示理解，在經過衙役的例行詢問後，各自離去時，還在興奮地談論著今天的所見所聞。
宋傾冉目送著大家離去，視線在略過跟在隊伍末尾的，那兩個以手遮臉，掩耳盜鈴般的兩人時，嘴角彎了一彎，開口道：“兩位，等一下。”
瘦猴男動作一僵，心知躲不過，放下手訕笑道：“老板，誤會，都是誤會！是我錯怪貴店了，那個，那什麽……我家裏還有事，就不耽擱了哈。”
從衙役男變臉開始，瘦猴男就意識到出大問題了，在眾人商議時他就帶著壯碩男悄悄地往後退，想要離開這裏。
可後院、大門，甚至是窗戶都有衙役把守，他們試了幾次也沒能成功。
宋傾冉一直暗中留意著他們，對他們這些小動作全部盡收眼底。
“你們二位可是這起事件的直接受害者，倒不如留下，今晚一起做個見證。”
“不不不，不用了。”瘦猴男連連擺手。
宋傾冉微笑：“別客氣，反正等天黑也要不了多久，還是親眼見證為好，我可是很擔心給別人造成不好的誤會的。”
“我信了，我真的相信老板你。”
“那就留下吧。”
瘦猴男：……
瘦猴男眼見情況如此，一咬牙擺出個臉色：“我說了我還有事，我們又不是犯人，老板你沒道理扣著我們不放吧。”
宋傾冉油鹽不進：“有事啊？好辦，我可以去和馬大人說，請他一起幫個忙。”
瘦猴男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：“不必了，也不是很急。”
奶茶店歇業，店夥計們在收拾完店裏後，除了住在這裏的劉氏四人，其餘人也紛紛下了早班。
曹大人見沒有他的事了，早已告辭離去。
隨著天色漸漸變暗，瘦猴男簡直坐立不安，他忍不住頻頻看向吳貴的方向，奈何吳貴自己都心虛不已，連個眼角都沒分給他。
“你在看什麽呢？”
冷不丁一道聲音響起，是從宋傾冉那邊傳來的。
瘦猴男一個激靈：“沒有，隨意看看。”
宋傾冉‘哦’了一聲，不說話了。
看樣子吳貴是指望不上了。
坐在旁邊的壯碩男挪了挪屁股，小聲問道：“瘦子，現在咋辦？”
“別吵，我在想。”
瘦猴男一邊低頭假裝端起杯子喝水，一邊從牙縫裏擠出聲音。
由宋傾冉的話可知，他們昨晚進入庫房時鞋底肯定沾染了熒光石粉，得想個辦法處理一下，絕不能幹坐在這裏等到天黑。
瘦猴男想著，喝了一口水，忽然動作一頓，目光落在茶杯中。
他眼珠一轉——有了！
過了一刻鐘，瘦猴男站起身，這一動作立馬引起其他人的註意。
瘦猴男道：“老板，我尿急，借個茅廁唄。”
帷帽動了動，似是宋傾冉點了一下頭：“可以。”
由王富帶路，帶著瘦猴男到達後院一個偏角：“茅廁就在這裏。”
瘦猴男笑嘻嘻地道謝，走進去一關上門，他就脫下一只鞋，又解開外衫，將腦袋和鞋子一同包住，不留一絲光線。
等了片刻，鞋底果然泛起瑩瑩綠光，不過可能是因為走路的緣故，熒光粉被蹭去了不少，鞋底綠光微弱斑駁，瘦猴男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刀開始刮蹭，實在刮不掉的就直接割去一層。
王富在門外等了半天，忍不住敲了敲門：“你好了沒？”
瘦猴男連忙道：“拉肚子呢。”
說罷刻意發出一些聲音，聽得王富忍不住遠離了幾步，不想聽到這惡心動靜。
又過了半晌，就在王富懷疑這小子是不是掉進茅坑裏的時候，門被推開。
王富瞅他一眼：“好了就回去了。”
瘦猴舉起手，不好意思道：“那啥，不小心弄手上了，大哥，借你這打水洗個手唄。”
王富：……
王富覺得更惡心了，他沒讓瘦猴男靠近水井，親自打了一桶水倒進一個廢棄不用的盆裏：“喏，就在這裏洗。”
瘦猴男也不惱，慢吞吞洗完手，趁著王富不註意，又用水清洗過鞋底，上了雙重保障，這才放心下來。
回到店裏，王富過去匯報，瘦猴男往回走，他能察覺到老板等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，估計是在打量。
過了半個時辰，日落黃昏之際，經過瘦猴男的交代，壯碩男也去了一趟廁所，回來後他暗暗點了一下頭，兩人對了個眼神，心底都安定不少。
至於昨晚被他們走過的路，瘦猴男倒是不怎麽擔心。一來他們的住處距離這邊較遠，一路走來，落在地上的熒光石粉只會越少，說不定半路就已經沒了痕跡；二來，就算當真一路到了家門口，白日裏街道巷尾人來人往，也早就踩得亂七八糟。
落日最後一抹餘暉消失，黑幕籠罩下來。
瘦猴男雖然做好準備，但依舊難免緊張，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，目光死死盯著兩人的鞋。
一息、兩息……十息。
直到十息之後，鞋子毫無變化，瘦猴男心頭的大石終於落地，剛要松口氣，就聽到身邊的壯碩男弱弱的聲音：“瘦子……”
“咋了？”瘦猴男擡起頭。
與此同時，宋傾冉‘好心’提醒道：“我猜，他是想告訴你，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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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說, 既然人家願意私了，你們賠錢了事也就罷了，難道還真想鬧到衙門上去對簿公堂？”
說話的男子身著衙役服, 看起來三十多歲，留著倆撇精明的小胡子。
瘦子附和道：“就是，官爺都發話了。”
劉氏依舊搖頭：“大人, 這件事一定有古怪，我們不可能用發黴發爛的原料, 請大人明察啊。”
衙役男不耐煩道：“這東西是從你們的後院搜出來的, 這麽多人都看著，能有什麽古怪？我沒那麽多功夫陪你們耗著, 最後問一遍, 到底賠不賠？”
劉氏臉色發白, 一時說不出話來。
她說要報官，還未來得及差人去請, 一個巡街衙役便聽聞動靜主動進了屋，開口詢問怎麽回事。
瘦子搶先一步, 嘰裏呱啦地將事情描述了一遍, 劉氏自然不認同他的說法, 趕忙澄清。
但兩方都拿不出確鑿證據，衙役聽完後一聳肩：“既然如此, 那不如去後廚看看。”
劉氏對原料品質再清楚不過，自然不懼，然而誰知在查看庫房原料時，衙役動手拆看, 竟然從中發現了一袋發黴的茶葉，以及一袋蟲蛀發爛的紅豆。
這一發現, 在食客間仿佛丟下一顆炸藥，轟然炸開。
若說原先食客們大多偏向店家或是半信半疑，那麽在看過這些證據後，對他們的懷疑和不信任瞬間到達頂峰。
一時間群情激奮，各個叫嚷著惡心、賠錢等。
劉氏幾人奮力安撫也沒能安撫下來，還是衙役嫌吵大喝一聲，食客們才稍稍安靜。
衙役男等了一會兒，見劉氏不答，頓時冷笑一聲：“看來你們是很想去牢獄走一遭了。”
宋傾冉就是踩著這句話走進來的：“誰要去牢獄？”
劉氏轉過頭，縱使宋傾冉沒露臉，但看到跟在她身後的孫曉曉，便已知曉對方的身份，頓時，壓抑的情緒一下子翻湧上來，她聲音微啞，叫了一聲‘少夫人’。
帷帽動了動，轉到她的方向，宋傾冉笑著‘嗯’了一聲，安撫道：“沒事了，接下來我來處理。”
劉氏往後退開，孫曉曉快步靠過去，拉住她的手，輕輕叫道：“劉姨，你沒事吧？”
“你是老板？”
衙役男上下打量了一遍宋傾冉，看不到臉，又看向她旁邊的景妙，在對上那雙奇異的翡翠碧眼時，他瞪了瞪眼，隨即眼中閃過厭惡和恐懼。
景妙對他人的情緒異常敏感，尤其是關於自己的眼睛，察覺到這股惡意，拳頭頓時捏緊了。
很好，你成功惹怒了公主殿下。
宋傾冉握著景妙的手捏了捏，回答：“不。”
衙役男剛要瞪眼，你不是你插什麽嘴？
就聽宋傾冉接著道：“我和她都是這家店的老板。”
衙役男：……
他翻個白眼：“既然是老板，為何藏頭露尾，連面都不敢露？”
宋傾冉道：“我習慣如此，況且這和現在的事情無關。”
衙役男不依不饒：“不敢露面，那就是做賊心虛嘍。”
宋傾冉：……
“倒不是不敢。”
宋傾冉好心提醒道：“只怕等會兒你要維持秩序了。”
衙役男這會兒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，催促道：“聽不懂你在說什麽，快點。”
宋傾冉淺嘆一口氣，沒有選擇直接摘下帷帽，而是擡手掀開帽紗。
“嘶~~”
看清那張絕色姣容，周遭倒抽氣聲連綿響起，食客們各個瞪直了眼，一個個心肌梗塞似的捂住心口。
半晌，一道聲音幽幽傳來：“我覺得吧，這件事應該是有誤會的。”
態度轉變之快，惹來身邊人的一瞪眼。
剛才你可不是這麽說的。
這萬惡的看臉的世界。
宋傾冉背對門口，站的位置偏店內中間，因此只有半數食客看到這一幕，這幅怪相引起其他食客們的好奇，紛紛繞到另一邊想要一看究竟。
這一過去，又是大同小異的反應。
有人張大了嘴附和道：“是啊，肯定是有誤會在的，大人再查一查吧。”
這一下，門外看熱鬧的百姓們更加好奇了，率先有人按耐不住，擡腿溜進店，做賊似地探頭探腦，活像王八伸長了脖子晃來晃去，惹得宋傾冉下意識微微側頭，撇過去一眼。
“嘶——”
這聲抽氣格外嘹亮長久，接著‘咣當’一聲，摔倒在地——抽得太厲害，把自己抽缺氧了。
“怎麽了怎麽了？”
“到底看到啥啊？”
“咱們也進去看看唄。”
這話說出來時，已經有人率先效仿前人擠入店裏，氣氛一起，門口很快擁擠起來。
衙役男這才回過神，狠狠咽了口唾沫，因為門口鬧出的大動靜不得不走過去呵斥：“幹嘛呢幹嘛呢！都出去！還有你，是剛才店裏的食客嗎？不是就出去……”
宋傾冉淡定地重新放下帽紗。
不是她自戀，實在是經歷得多了。
最後，衙役男不得不亮刀嚇退眾人，然後將所有門窗暫且關上，阻隔外界的視線，這才有空抹了把汗——四月天，他活生生累出一頭熱汗。
整理了一下身上被擠成泡菜的衙役服，再度來到宋傾冉面前，衙役男的聲調放柔了不止一個度：“那個、咳，那什麽，我覺得這件事情說來話長，這兒人多，要不咱們上二樓詳細聊聊。”
他的眼神一個勁兒地往帷帽下瞄，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，看得景妙的臉色瞬間黑下來，她側步擋在宋傾冉面前：“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，大家一起聽。”
面對她，衙役男的臉一下子拉下來：“我在和她說話，有你什麽事兒？”
景妙氣笑了：“我也是這家店的老板，怎麽沒有我的事兒？”
衙役男一噎，他只顧著和宋傾冉說話，忘記這一點了。
“她說得對，就在這裏說好了。”
宋傾冉開口道：“方才，我已經聽店裏的人說了經過，大致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。”
她轉頭面向食客們，揚聲道：“諸位，我以名義擔保，雲綢奶茶飲絕對不會使用劣質原料，這件事情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，想以此陷害汙蔑我們！”
“還請諸位給我們一些時間，我們定會將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，給大家一個交代！”
食客們面面相覷，半晌，有道細細嗓音響起：“要不，再看看？”
“我覺得可以。”
“說心裏話，我來這裏吃過幾回了，從沒發生過這種事。”
“這證據都在這裏了，還有什麽好查的？”
……
食客們小聲議論著，間或夾雜著兩句不和諧的聲音，宋傾冉向其他人倒了聲謝，目光掃過發出不和諧聲音的人。
是下午鬧事的那兩人。
進來第一眼看到他們的時候，宋傾冉就悄悄碰了碰藏在袖子裏的玉鐲，和孫渺渺確認過了，這兩人同時也正是夜晚的瘦猴男和壯碩男。
宋傾冉冷冷收回目光，對衙役道：“既然是原料出了問題，不如先讓我們與供應商核對一下情況。”
“這個……”
衙役男有些猶豫，他借勢向櫃臺倚靠側身，擡眼間對上了瘦猴男催促的目光。
他又不是真來查案的。
沒錯，他與瘦猴男是合作多年的老相識了，這種訛錢伎倆也不是第一次幹——先由瘦猴男一夥兒尋找目標，多是些規模不大、又生意不錯的食肆一類，畢竟好做手腳。然後瘦猴男的人開始鬧事，他則早早在附近徘徊，若是鬧到要報官這一步，便由自己出面，威逼加恫嚇幾句，老板們大多不願找事，加上訛的錢財不算大，也就默默忍下了。
事後，無論自己有沒有出面，都能得到一半銀錢。更甚者，老板害怕之後遇到報覆，還會塞銀子給他，請他暗中多幫忙看顧。
這次亦是如此。
所以衙役男再清楚不過，就算去找供應商核查也查不出什麽。他不想浪費這個時間，但同時，他又眼饞美色，更想從宋傾冉這邊占點便宜。
衙役男舔了舔唇，思緒轉動間，選擇了一個擇中方法，他點點頭：“那就派人去把供應商找來。”
等人來需要時間，在場眾人各自找位置先坐下，宋傾冉自然和景妙坐一桌，衙役男想過來，被景妙狠狠一瞪，然後拉著自己的侍衛和安心坐下，將剩餘兩張凳子都坐滿了。
衙役男：晦氣。
他繞過去，笑道：“我有兩句話想和老板說，不知是否方便借一步說話？”
“不方便！”
回答的人是景妙。
衙役男嘴角一抽，再次道：“不上二樓，就在……就在那兒！五步遠的地方，可以了吧？”
他頓了頓，又補充道：“是關於店裏原料一事。”
宋傾冉按住景妙的手，站起身：“行啊。”
她倒想看看此人想說什麽。
五步不遠不近，宋傾冉站定：“好了，五步遠。不知大人想說什麽？”
衙役轉頭就能看到虎視眈眈死死盯著自己的景妙等人，不止他們，還有其他食客們也好奇地看了過來，自然不敢在這種情況下做什麽，他只是壓低聲音，確保不被第三人聽到：“那兩個人我見過，就是兩個地痞瘤子，心眼小得很。你要是惹了他們，以後說不準什麽時候要報覆你，聽我一句勸，能賠錢了事就賠錢了事吧。”
宋傾冉淡淡道：“不是我們的錯，為什麽要賠？”
衙役男‘嘖’了一聲：“我知道你在乎的是店裏的名聲。這樣，等會兒供應商來了，我幫你將這件事推到供應商頭上去，這樣不就兩全其美了嗎？”
推到供應商頭上？
宋傾冉詫異挑眉，片刻後問道：“怎麽推？”
她帶著帷帽，衙役男看不到她臉上的古怪神色，只道：“這個我自有辦法。”
宋傾冉沒說話，衙役男以為她默認了，笑嘻嘻地找了個椅子坐下了。
宋傾冉回到座位，景妙連忙問她：“他和你說什麽？是不是威脅你了？”
宋傾冉想了想道：“他說了個笑話。”
景妙：？？？
沒等多久，門口傳來喧嘩吵鬧聲，大門被推開，一人站在門前。
是供應商來了？
衙役男猜測著，站起身沒走兩步，看清那人面容時一楞，隨即快走上前，笑容滿面地迎上去：“都頭，你怎麽來……”
話還沒說完，就被都頭伸手撥向一邊，不耐呵道：“閃開，別擋路。”
接著往側邊一站，滿臉堆笑地彎下腰：“大人，請。”
一道紅袍身影出現，他左右環顧，很快找到目標，走到景妙旁邊：“下官見過……”
話未盡，景妙擡起手，笑瞇瞇道：“曹大人，這是在外面，就不用了，倒是勞煩你跑這一趟。”
戶部右侍郎曹大人笑道：“應該的，不打緊。”
沒等兩人繼續寒暄客套，另一抹藍袍身影匆匆而來，曹大人回眸一瞧：“原來是馬大人。”
“下官見過曹大人，還有……”
馬大人同樣行禮婉拒後，景妙道：“大家都到了呀，那就盡快破案吧。”
馬大人連連點頭，他不敢審問公主，轉頭督向都頭時冷下臉：“到底是怎麽一回事？”
都頭直接推了衙役男一把：“吳貴，大人在問話，還不快快回話。”
吳貴直接被推到了地上。
倒不是都頭力氣太大，而是吳貴腿軟了。
從見到這兩位大人起始，吳貴的眼睛就越瞪越大，他即使是眼睛瞎了，看不到兩人身上代表三品和四品的官袍，也能看到自己的老大都頭那畢恭畢敬的諂媚樣。
這一刻，吳貴開始懷疑人生。
怎麽回事？
這裏不過是一家小小的茶飲店，怎麽就讓這些大人們親自出馬了呢？
而且他們對那位碧眼女子的態度，無一不證明了那女子更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。
自己剛剛……還對她翻了白眼？
吳貴頓時眼前一黑。
他是誰？他在哪兒？他做了什麽？
事情是怎麽發展成這樣的？
他只是想掙一點小小的外快補貼一下生活，生活卻給予他重擊。
吳貴還在風中淩亂，被都頭這麽一推，之前被小頭沖昏了的大頭總算恢覆理智，在美色與錢財之中，選擇了自知之明。
“大人，事情是這樣的……”
吳貴連忙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講述一遍，除去自己那一部分，其他的不敢有絲毫偏頗。
曹大人聽完一瞪眼：“所有原料由皇糧所出，不可能會出問題。”
“是是……”馬大人連連應是。
景妙插-嘴道：“曹大人，馬大人，我覺得還是先查一查為好，免得被人家說官官相護。”
曹大人忙應下：“下官這就派人去核查。”
他轉頭吩咐下屬，派了一人回去核查進貨記錄，其他人則留在店內檢查原料。
很快便有了發現。
“大人，這兩袋茶葉和紅豆並非皇糧。”
景妙拉著宋傾冉湊上去：“哦，怎麽說？”
下屬側身讓開，好讓眾人看得更加清楚，解釋道：“皇糧所用的麻袋抽繩皆是特制，雖與市面上流通的普通麻袋顏色大小相似，但材質是不同的，還有特供標識。這兩個只是普通麻袋。”
景妙上手摸了摸：“是不一樣哎。”
曹大人撫了撫胡子道：“如此，那便是被人動了手腳。”
宋傾冉笑看吳貴一眼：“看來不是供應商的問題，這位大人，你說是不是？”
吳貴自從問完話就縮成了個鵪鶉，之前說要‘把責任推到供應商頭上’的豪言壯語成了個屁，他察覺到宋傾冉在和他說話，忙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：“是，是是，您說得對。”
馬大人多看了吳貴一眼，隨即說回案子：“糧袋方才已核過，總數未變，說明必然是原有的皇糧被人掉包，那便要從能接觸到庫房的人手查起。”
最能接觸到庫房的人，不正是店裏的夥計們嗎？
馬大人看看景妙，景妙看向宋傾冉。
宋傾冉道：“大人但查無妨，我相信我店裏的人斷不會做出這種事。不過說起來，我方才忽然想起來一件事，應該能提供上一點線索。”
“我曾聽店裏人說過，前些日子半夜，聽到小黑狂吠，擔憂會不會是賊人想要偷盜，以防萬一，我便叫人在庫房地上撒了熒光石粉，若是有人走過，想必會留下痕跡。”
馬大人奇道：“我倒是知曉熒光石，可據我所知，熒光石會在夜裏發光，那賊人再蠢，也不會踩上去吧？”
宋傾冉解釋道：“大人有所不知，這熒光石需要在白日裏曬足日光，夜晚才會發亮。我取用的都是未曾見過光的熒光石。”
馬大人恍然：“原來如此，這麽一說，這確實是一條十分有用的線索。”
他轉頭瞧了瞧窗外：“今日陽光正好，說不定今天晚上就能順藤摸瓜，找到賊人。”
說是要等到晚上，但不可能當真就這麽眼巴巴地幹等，趁著白天，馬大人還是按照流程思路，按照嫌疑最大的人選開始查詢審問。
這店今日明顯是開不下去的。
宋傾冉揚聲道：“諸位，我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找出真相，屆時公之於眾，必會還本店一個清白！同時，也很抱歉耽誤了大家許久的時間，今日大家所有的費用全部免單！”
“哎呀，老板客氣了。”
“我的天，原來咱們吃的是皇糧啊。”
“明白明白，我相信老板。”
……
食客們紛紛表示理解，在經過衙役的例行詢問後，各自離去時，還在興奮地談論著今天的所見所聞。
宋傾冉目送著大家離去，視線在略過跟在隊伍末尾的，那兩個以手遮臉，掩耳盜鈴般的兩人時，嘴角彎了一彎，開口道：“兩位，等一下。”
瘦猴男動作一僵，心知躲不過，放下手訕笑道：“老板，誤會，都是誤會！是我錯怪貴店了，那個，那什麽……我家裏還有事，就不耽擱了哈。”
從衙役男變臉開始，瘦猴男就意識到出大問題了，在眾人商議時他就帶著壯碩男悄悄地往後退，想要離開這裏。
可後院、大門，甚至是窗戶都有衙役把守，他們試了幾次也沒能成功。
宋傾冉一直暗中留意著他們，對他們這些小動作全部盡收眼底。
“你們二位可是這起事件的直接受害者，倒不如留下，今晚一起做個見證。”
“不不不，不用了。”瘦猴男連連擺手。
宋傾冉微笑：“別客氣，反正等天黑也要不了多久，還是親眼見證為好，我可是很擔心給別人造成不好的誤會的。”
“我信了，我真的相信老板你。”
“那就留下吧。”
瘦猴男：……
瘦猴男眼見情況如此，一咬牙擺出個臉色：“我說了我還有事，我們又不是犯人，老板你沒道理扣著我們不放吧。”
宋傾冉油鹽不進：“有事啊？好辦，我可以去和馬大人說，請他一起幫個忙。”
瘦猴男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：“不必了，也不是很急。”
奶茶店歇業，店夥計們在收拾完店裏後，除了住在這裏的劉氏四人，其餘人也紛紛下了早班。
曹大人見沒有他的事了，早已告辭離去。
隨著天色漸漸變暗，瘦猴男簡直坐立不安，他忍不住頻頻看向吳貴的方向，奈何吳貴自己都心虛不已，連個眼角都沒分給他。
“你在看什麽呢？”
冷不丁一道聲音響起，是從宋傾冉那邊傳來的。
瘦猴男一個激靈：“沒有，隨意看看。”
宋傾冉‘哦’了一聲，不說話了。
看樣子吳貴是指望不上了。
坐在旁邊的壯碩男挪了挪屁股，小聲問道：“瘦子，現在咋辦？”
“別吵，我在想。”
瘦猴男一邊低頭假裝端起杯子喝水，一邊從牙縫裏擠出聲音。
由宋傾冉的話可知，他們昨晚進入庫房時鞋底肯定沾染了熒光石粉，得想個辦法處理一下，絕不能幹坐在這裏等到天黑。
瘦猴男想著，喝了一口水，忽然動作一頓，目光落在茶杯中。
他眼珠一轉——有了！
過了一刻鐘，瘦猴男站起身，這一動作立馬引起其他人的註意。
瘦猴男道：“老板，我尿急，借個茅廁唄。”
帷帽動了動，似是宋傾冉點了一下頭：“可以。”
由王富帶路，帶著瘦猴男到達後院一個偏角：“茅廁就在這裏。”
瘦猴男笑嘻嘻地道謝，走進去一關上門，他就脫下一只鞋，又解開外衫，將腦袋和鞋子一同包住，不留一絲光線。
等了片刻，鞋底果然泛起瑩瑩綠光，不過可能是因為走路的緣故，熒光粉被蹭去了不少，鞋底綠光微弱斑駁，瘦猴男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刀開始刮蹭，實在刮不掉的就直接割去一層。
王富在門外等了半天，忍不住敲了敲門：“你好了沒？”
瘦猴男連忙道：“拉肚子呢。”
說罷刻意發出一些聲音，聽得王富忍不住遠離了幾步，不想聽到這惡心動靜。
又過了半晌，就在王富懷疑這小子是不是掉進茅坑裏的時候，門被推開。
王富瞅他一眼：“好了就回去了。”
瘦猴舉起手，不好意思道：“那啥，不小心弄手上了，大哥，借你這打水洗個手唄。”
王富：……
王富覺得更惡心了，他沒讓瘦猴男靠近水井，親自打了一桶水倒進一個廢棄不用的盆裏：“喏，就在這裏洗。”
瘦猴男也不惱，慢吞吞洗完手，趁著王富不註意，又用水清洗過鞋底，上了雙重保障，這才放心下來。
回到店裏，王富過去匯報，瘦猴男往回走，他能察覺到老板等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，估計是在打量。
過了半個時辰，日落黃昏之際，經過瘦猴男的交代，壯碩男也去了一趟廁所，回來後他暗暗點了一下頭，兩人對了個眼神，心底都安定不少。
至於昨晚被他們走過的路，瘦猴男倒是不怎麽擔心。一來他們的住處距離這邊較遠，一路走來，落在地上的熒光石粉只會越少，說不定半路就已經沒了痕跡；二來，就算當真一路到了家門口，白日裏街道巷尾人來人往，也早就踩得亂七八糟。
落日最後一抹餘暉消失，黑幕籠罩下來。
瘦猴男雖然做好準備，但依舊難免緊張，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，目光死死盯著兩人的鞋。
一息、兩息……十息。
直到十息之後，鞋子毫無變化，瘦猴男心頭的大石終於落地，剛要松口氣，就聽到身邊的壯碩男弱弱的聲音：“瘦子……”
“咋了？”瘦猴男擡起頭。
與此同時，宋傾冉‘好心’提醒道：“我猜，他是想告訴你，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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